睥睨山上妙厨娘 之七
带小孩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尤其是那种活泼好动又凡事好奇的的五、六岁娃儿。
既不能独当一面，又有许多主见；既不愿安分听话，又爱缠在大人身边。
这样的娃儿带一个在路上就够折腾人了，如果还一次带上两个，那简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得消停，连好好睡一觉都嫌奢侈。
在陪着端木回春找寻小明尊小暗尊的路程上，姬妙花渐渐觉得自己其实是最吃亏的那个人。
两个由魔教教众先后推荐出来的娃娃这一路都紧黏着端木回春叽叽喳喳，别说抱一下亲一下，他连亲亲的手都很难摸到。
跟小孩明着争风吃醋实在不是一个成熟大人该有的行为，姬妙花尽管一肚子憋屈，也只能暗地里背着两个小萝卜头揩点油。
遗憾的是，就算只是搂个腰贴在耳边说说情话这样含蓄的举动，也经常被端木回春以有孩子在场为理由给回避了。
因此，当孩子们因为相继伤风，不得不留在魔教分舵养病而变得相对安静时，姬妙花顿时觉得耳根清静许多，心情也格外舒畅。
他没什么良心地对端木回春道：「亲亲，这两个孩子的西古塔发音不标准，还不够格当我们的徒弟，不如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好休养，病好了让教众送去睥睨山，我们再回西羌另寻几个来做徒弟好了。」
「这里距睥睨山不到两天路程，我们还是先回睥睨山再做打算。」
端木回春淡淡回道，顺手将信使方才送来的信件收折好，他已得知明尊此刻正在睥睨山等着他。
依他看来，当前这两个孩子的练武资质尚可，但是能否培育为继承人仍有待明尊定夺。
只是孩子们病况虽稳定却未明显好转，目前正在隔壁房里交由分舵的女眷照顾，不知何时才能一起启程上路。
姬妙花闻言有些失望，他盯着窗外大如银盘的月亮，嘴里小声咕哝着：「要先回睥睨山啊......可是人家比较想先跟亲亲一起去巫山。」
「去什么山？」端木回春没听清楚，疑惑地望着他。
「去巫山。」姬妙花笑嘻嘻地解释道：「中原人不是都把做那种事称为共赴巫山吗？」
「......」端木回春耳根一热，决定当作没听见。
他也抬头盯着月亮，顺口转移话题道：「明日便是中秋了。」
「中秋？」姬妙花果然好奇道：「是可以吃月饼的那个中原节日吗？」
「嗯，你吃过月饼吗？」端木回春问道。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他脸上，温柔地勾勒出他的表情轮廓，更显得他五官俊美，温润如玉。
「小时候吃过，是师娘做的月饼。」
姬妙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恋人的脸，回忆道：「但是师父很小气，师娘明明做了一大盘，他却只给我和师兄一人半个，其余的他自己一人独吞了。」
「毕竟是自己的爱妻所做，你师父想要独享是人之常情。」端木回春微笑道，脑海中似乎可以想象小姬妙花吃完半个月饼后还馋着要的模样。
「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把亲亲做的月饼分给别人吃。」姬妙花斩钉截铁道。
「我跟你一样，只会吃月饼。」端木回春趁机道：「想吃月饼的话，无回宫的厨娘做得挺不错，你可以回睥睨山吃。」
「可是人家等不及回睥睨山，现在就饿了。」姬妙花撅嘴道。他倏地贴向端木回春，眼睛眨呀眨地充分表现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这就去让厨房下碗面给你吃。」端木回春早有防备，避开姬妙花揽向他肩头的手，转身就走。
「亲亲，可是人家想吃的不是面......」
姬妙花哀怨无比的声音从身后紧追过来，端木回春走得更加健步如飞，一溜烟地钻进厨房。
一过中秋，天气就越发转凉了。
这天午时刚过不久，山间岚气便逐渐升腾，缭绕堆叠山巅，悄悄遮掩了日头，竟显现出几分薄暮意象。
贾祥照例将睥睨山上的明岗暗哨仔仔细细巡视一轮后，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照明尊叮嘱带着两位弟子至山脚候着。
果然等约一炷香的时间就依稀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响，不消片刻便见远方有两匹骏马奔驰而来。
贾祥瞇起原本就狭长的双眸，打量眼前逐渐清晰的人马身影。
两匹马看来还是两匹马，但人......不是该有四个吗？端木长老、姬峰主，还有两个小童，明尊是这么交代的。
但眼前显然只有两人两马，而且一匹马背上还是空的。
贾祥觉得纳闷，仔细一瞧，端木长老可不是正坐在姬峰主怀里？而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在姬峰主怀里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两匹马奔至百来丈外终于缓下脚步，姬妙花的大红衣襬随风招摇鲜艳夺目，他笑嘻嘻地不知在端木回春耳边说了什么，总算放开钳制在他腰上的双手。
端木回春立刻从姬妙花怀里挣脱出来，他逃也似地运起轻功往前一掠，几个起落后轻巧地在贾祥面前落脚。
「端木长老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贾祥赶紧迎向前，两位弟子也赶忙过去接包袱。
「有劳贾长老下山等候。」端木回春点头道，他脸上还泛着微微红晕，让原本想问为何要共乘一匹马的贾祥识相地闭嘴了。
他随即改口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小童？」
「他们伤风未愈暂时不宜奔波，目前还在分舵休养，等身体好些再由教众带过来。」端木回春解释道。
贾祥瞄了眼几十丈外正翻身下马的姬妙花，突然往前一步悄声道：「关于挽春山庄毁损之事......姬峰主是否知情？」
「这事......我尚未......」端木回春也压低声音回答。
明尊给他的信里有提到，但是关于如何安置姬妙花倒是只字未提，显然是将这问题丢给他了。
他并非打算刻意隐瞒，只是三番两次想对姬妙花提起时，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就又拐了弯去，这事便一直只搁在心里。
「亲亲啊。」姬妙花眨眼间便靠过来搭上端木回春的腰，不满地抱怨道：「你跟别的男人靠这么近我会吃醋的。」
贾祥立刻往后挪了一大步，点头招呼道：「姬峰主。」
姬妙花扫了贾祥一眼，嘴角勾起一弯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皮笑肉不笑道：「贾长老方才说挽春山庄怎么了？」
「这......」贾祥支吾着，转头看向端木回春，心想姬妙花果然内力惊人，方才所言怕是皆已传入他耳中。
端木回春抬手捏了捏眉间，沉默了好一下后才状似无奈地低声道：「妙妙，你暂时先同我一道......住在无回宫的居所可好？」
「呀呀呀，亲亲你这是......」姬妙花脸上的冷笑霎那间绽放成一朵花，脂粉纷纷坠落的花。
他惊喜地搂住端木回春，笑盈盈道：「亲亲这是在大庭广众下邀我共赴巫山的意思吗？」
「峰主误会了！」端木回春瞬间把脸胀得通红，连忙要从姬妙花臂弯里挣脱出来。
「呀，误会了？」姬妙花歪着头疑惑道：「难道说这样还不算是大庭广众下吗？那就是光天化日下啰？」
姬妙花就是有让误会越描越黑的本事，一旁的贾祥看着气急败坏的端木回春心中满是同情。
为了避免被卷入误会，他默默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悄悄领着弟子们先行告退了。
小玉厨娘的中秋月饼确实名不虚传，中秋前一日，厨房就不断飘出烘烤月饼的香味，引得路过的教众们经常驻足停留，引颈期盼。
晓晴跟厨房里的其他女眷们镇日忙着拌面粉，熬糖浆，在厨娘的指挥下将一颗颗包好馅的月饼压进模具里，成形后扣出来放入烤炉烘烤。
难得明尊和侯爷一起在睥睨山过中秋，厨娘今年的月饼也别出心裁地多了好几种口味。
豆沙绵密，松子酥脆，莲蓉如雪，桂花香甜......举凡明尊爱吃的，一味都不少，即便是过了中秋，这样的精致美味仍旧不打折扣。
只是美食若缺少良伴一起享用，就算闻起来再香，滋味被形容得再好，还是无法让人提起食欲。
姬妙花百无聊赖地倚在桌边，染着嫣红蔻丹的手指轻点，将摆在雅致瓷盘里的几款月饼拨来拨去，拨得那模印出来的精巧花边逐渐斑剥碎裂，就是没有拿起来尝一口的意思。
亲亲说厨娘做的月饼很好吃，却连陪他一起吃的时间也没有，才踏进无回宫就直奔明尊书房，之后与明尊两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门密谈一谈就近两个时辰，其间只让厨娘送了一大盘月饼来打发他，其余一概不闻不问。
原本因为亲亲邀请自己同住无回宫住所的雀跃心情就像窗外天色，一点一点地被抽去日光，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因挽春山庄毁损而生的不满。
他方才先去挽春山庄巡视了一圈，人一进屋子便觉光线明亮通风清凉，举目可见白云青天。
主屋被掀飞屋瓦开了天窗，西厢房则是断垣残瓦满目疮痍，几乎无立足之地。
亲亲虽然没交代房舍是因何故损毁，但他一看便知是极强的内力所致。
虽说多数家当并无受损也已被安置妥当，虽说明尊找了极好的工匠与建材进行修复，但没有人会在得知自家宅邸被无辜破坏后感到无动于衷的。
姬妙花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银链，眼前紧闭的厚重书房门让他心里的不满又多添了笔郁闷。
更郁闷的是，某位损毁挽春山庄的嫌疑者跟他一样，为了能留在离自己恋人最近的地方，不约而同地选择待在书房外厅等待。
姬妙花充满怨气的目光往旁边一扫，在另一头看书的薛灵璧立刻回敬一道凛冽如寒刀的眼神，他瞥了姬妙花面前的瓷盘一眼，冷声道：「月饼不是给你拿来玩的。」
自从冯古道与端木回春一起关进书房后，薛灵璧的烦躁绝不亚于姬妙花，对月饼也一样没胃口，但至少不会将怨气发泄在食物上。
「我不是玩。」姬妙花懒洋洋道，继续拨着眼看就要四分五裂的月饼。「我是在研究中原点心的摆盘方式。」
「......」薛灵璧毫不掩饰脸上的鄙视与嫌弃，撇过头又专注在书里。
「天都要黑了，明尊何时才会放我家亲亲出来？」姬妙花皱眉抱怨道，指尖一点将月饼戳得更加粉碎。
「......」薛灵璧不吭声。类似的问题他也很想问，但问了等于白问，结论依旧只能等。
「我家亲亲那么秀色可餐，明尊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姬妙花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几枚不同口味的月饼已经被他蹂躏成一整盘的综合口味。
「......」薛灵璧瞪了他一眼。他有自信他家冯古道绝对比端木回春更加秀色可餐，该担心的人分明是他才对。
「毕竟他曾经是亲亲的梦中情人，万一......」
「你说什么？！」薛灵璧不等姬妙花嘀咕完便拍桌而起，茶几当下有了和月饼一样的命运，四分五裂。
「呀！茶几不是给你拿来出气的。」姬妙花吃吃笑道，颇有以牙还牙的得意。
「你方才说谁是谁的梦中情人？」薛灵璧脸色极为难看地问道。
「难道说侯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姬妙花有些意外地扬眉道。
薛灵璧望了紧闭的书房大门一眼，沉声道：「出去说清楚。」
相较于书房外厅剑拔弩张度时如年的场面，书房内的气氛是十足地和谐融洽，浑然不觉时间飞逝。
数月不见的两人先就中原与西羌局势交换情报与意见，再研议几项重要教务顺道规划新的商舵布局，端木回春接着说起找寻小明尊暗尊的过程。
冯古道听完正要慰劳几句，书房外疑似木器碎裂的声响让两人同时一顿。
端木回春担忧地看向门口，不安道：「明尊，我们是不是该出去看看......」
「无妨。」冯古道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悠然道：「外头那几张桌椅都不在我收藏之列，我们继续。」
「这......」端木回春担忧的显然不只是那几张桌椅。
「还是你放心不下姬峰主？」冯古道说话的表情有几分促狭的味道。
「不，我只是......」端木回春先是摇头，但很快又点头老实道：「他今日才得知挽春山庄损毁之事，怕是心情不佳胡乱出气。」
「说来是我们理亏在先，峰主因此动怒也是人之常情。」冯古道苦笑，又问：「他今后的落脚处你可安排好了？」
「......」端木回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姬妙花之后要与自己同住无回宫的事和盘托出。
冯古道闻言便笑道：「如此甚好，姬峰主多半会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端木回春脸上微红，讪讪地改变话题道：「明尊这回在睥睨山会待多久？」
「我明日就下山。」冯古道微笑道。
「明日就走？」端木回春颇觉讶异。他与明尊阔别多时，不料两人的交会竟是如此短暂匆促，不免有些动如参商的遗憾，他试图挽留道：「但明尊还未见过那两个孩子，他们或许几日后才会由教众送上山。」
「我下山后可顺路过去分舵瞧瞧他们。」冯古道敛起笑容，摸了摸鼻子道：「侯爷几日前便在催了，我硬是要留到你回来，接下来的教务有劳你了。」
「既然如此，属下必不负明尊所托。」端木回春虽难掩失望，但仍郑重地点头应允。
「端木，多亏有你。」冯古道颇有感触地伸手拍了拍端木回春的肩膀。
在冯古道眼里，端木回春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俊雅出尘眉目如画，但沉稳的气息与日俱增。他思虑周全行事细腻，虽然较晚加入魔教，可如今已是魔教里举足轻重的长老，有他与贾祥共同镇守睥睨山掌理教务，委实让冯古道心里的担子减轻不少。
端木回春抬眸迎向冯古道温暖的目光，微笑道：「身为魔教长老，为魔教尽心尽力是应该的。当年若不是明尊给了我方向，我如今还不知—」
远处传来的凌厉破风声打断端木回春的话，接着隐约听见门外一声惊呼。
「我出去看看。」端木回春噌地从椅子站起，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冯古道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也跟着起身。
推开书房门，原本待在外厅的薛灵璧与姬妙花皆不见人影，只有一个丫头呆若木鸡地捧着托盘站在厅里。
冯古道记得她是在厨房里帮忙的女眷，正要出声询问，端木回春早已心急地往前一步跃出屋外寻人。
「参、参见明尊！」端着托盘的丫头见到冯古道立刻回过神来，赶忙躬身行礼。
「妳叫晓晴对吧？」冯古道亲切道：「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呃，没什么。」晓晴脸色微红地看向一旁四分五裂的茶几，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被那张桌子吓了一跳，多谢明尊关心。」
冯古道环顾厅内，除了一张明显被内力震垮的茶几，其他摆设倒是安然无恙，他瞄了晓晴手里的托盘一眼道：「妳端着的是什么？」
「这是......」晓晴低头看着瓷盘里面目全非的残骸，不太确定地小声道：「姬峰主吃剩的月饼。」
冯古道眉头轻蹙。
看来姬妙花的心情真的非常恶劣，恶劣到碾碎月饼拍裂桌子再找人痛快打一架也不令人意外的程度。
（待续）
2017/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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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觉把某两人给写蠢了......还要继续破坏他们的形象吗？(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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