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侯腐下人

侯府下人琣,最愛侯爺大明妙妙春春

​​妙春日常(四)

妙春日常(四)

安座在檀木香案上的,是晶莹剔透的白玉观音。

摆放在白玉观音旁的,是写着父母名字的牌位。

香案前,端木回春跪在蒲团上,仰头凝视牌位上的名字。

香烟飘散在空中,丝丝缕缕地穿透屋内晨光,像存封已久后再度被扬起的往事尘烟。

记忆中的过往悄然绕上心头,又搬演了一回。

父亲的教诲,父亲的期许,父亲的是是非非……

脑海里的画面最终停留在父亲与他激烈争执后,忿忿转身那一刻。父亲离去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密室门外,留下他独自被黑暗吞噬。

待再开门,父子已是阴阳两隔。

失去唯一的亲人,失去曾经倚赖的家园,世界就像变成了深灰色,雾蒙蒙地没有一点光亮。

他在绝境里努力振作,尽其所能地替魔教打理事务四处奔波,为报答明尊的恩情,亦悄悄冀望忙碌能让心里的某一部分也跟着盲去——能无视那片如影随形的阴郁。

当以为灰暗永远没有尽头的时候,其实也已经慢慢走过了。

这些年来,父亲的面孔已然模糊。而他自己,从白道人人追捧的栖霞山庄少庄主,到白道人人喊打的背叛者,到成为明尊左右手的魔教长老,经历风风雨雨后,也算在江湖中有了一方立足之地。

父亲总是希望他出人头地,如今若九泉有知,不知是否会因此感到安慰。

「爹……」端木回春内心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声沙哑的轻唤。

日常的忙碌掩去他内心底层的暗潮,唯独在父亲忌日这一天,他会排开所有公务,照例茹素,焚香长跪,抄写经文,默默地将积压已久的思亲情怀掏出来,摊在眼前细细理一遍。

香炉内的香已经燃尽,残香在屋内渐渐淡去,端木回春依然怔怔地望着牌位。

父亲应当是与早逝的母亲重聚了,独留自己在这纷纷攘攘的人世里……

一股若隐若现的花香突然飘进鼻息间。

端木回春缓缓回头,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倚在门边。

那人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却静悄悄地没出声打扰。

他脂粉未施,五官分明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笑意,手里抱着一捧犹带水珠的清香白荷,深邃的湛蓝双眸正温柔地望着自己。

端木回春欲言又止,最后仍按下心里的疑问,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亲亲,我回来了。」姬妙花敛起笑容跨进门坎,自顾自地将手里的白荷分成三份。

几朵供在白玉观音前,几朵供在端木慕容的牌位前,剩下的全送到端木回春怀里。

荷香幽幽,雪白花瓣边缘镶了点淡粉,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娉婷少女,含羞带怯地开了半朵。

姬妙花点了三炷香,在恋人身边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案上牌位拜了三拜,肃容道:「请爹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亲亲,陪伴亲亲,与他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天涯海角永远相随,绝不会让他孤身一人。」

端木回春沉默地看着起身去香炉插香的恋人。这一刻,胸臆之间充塞的,不仅仅是对父亲的孺慕思念,还有些许感动,些许感激,从心底泛滥而起,迅速涌向眼眶。

他微微仰头,只让眼角闪过一抹水光。

人生路上,姬妙花就像强行介入的一阵狂风,一轮烈日,一场骤雨,几番磨合后终成伴在身边的一片炫目风景。如此张扬霸道,却又温柔暖心,终止了他在父亲过世后孑然一身的孤独。

曾经挥之不去的那片灰暗已在身后逐渐远去,日子渗入了其他色彩,从此转阴为晴。

时近午时,远山近树山岚迭起,蓝天白云洒落和煦阳光。

姬妙花安安静静地陪着端木回春在门外烧完纸钱。

端木回春清秀的眉宇间仍带有一丝愁绪,他仰头看着飘向晴空的最后一缕清烟,终于开口道:「圣月教的人回去了?」

「回去了。」姬妙花点点头,他一大早就下山去见从圣月教来的信使。

「也没什么事。」姬妙花指着搁在一旁颇有份量的包袱撇嘴道:「就是山峦脸终于想到要给大恩人送供奉来,一次给足了一年份,我就宽宏大量地没跟他计较前几个月的利息了。」

「那这白荷是……?」端木回春看着手里的花问道。今年虽暖,但时序已入深秋,荷塘里应多是枯叶残枝,难得见到几朵含苞的荷花。

「我在山下找了好几处野塘才采到这些,亲亲喜欢吧?」姬妙花有些得意地朝恋人眨了眨眼。

端木回春无声点头。荷花,于母亲,于他,都是别具意义的……

姬妙花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双唇蹭着他的鬓角撒娇道:「亲亲哪,人家从刚才就好想这样紧紧抱住你。」

「为何?」端木回春没有挣扎,只稍微挪了下手中的荷花避免花被压毁。

「因为你刚刚跪在屋子里时,人家突然觉得你的背影看起来好孤单,就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样。」姬妙花说着,手已经悄悄搂上恋人腰间。

端木回春楞了下。想起当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内心正陷溺于孤寂的感受里,不料姬妙花竟会察觉。

他抬眸望着姬妙花坦然道:「我那时的确觉得自己很孤单,但一回头就忘了。」

「为何?」姬妙花把下巴搁在恋人肩头,笑嘻嘻地等着听预料中的答案。

「因为我一回头就见到荷花。」端木回春一本正经道:「白荷高雅,清新脱俗,令人见之忘忧,烦恼尽去。」

姬妙花立刻不满地噘嘴道:「亲亲怎么可以指鹿为马,明明是因为看见人家,却偏要说是因为看见荷花。」

「指鹿为马不是这样用的。」端木回春笑了出来。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父亲的忌日,向来是沉重悲凉的。

「那是怎么用?」姬妙花垮着脸问道。

「指鹿为马是故意歪曲事实,颠倒是非。」端木回春面对开始闹起别扭的恋人,含笑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借物喻人罢了。」

姬妙花想了想,脸颊便微微泛红,顷刻又笑靥如花。他伸手在端木回春脸上轻轻刮了刮,道:「亲亲说话不用这么含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不有话直说。」

端木回春笑而不语,只低着头细看手里的荷花。

姬妙花见他心情好转,遂笑盈盈地接着道:「亲亲,我打听过了,荷花在半山腰也种得来。我想在试剑峰找块地为你挖一片浅塘,养些淤泥种荷花,亲亲说好不好?」

「好……」端木回春头还没点完,姬妙花便兴冲冲地拉起他的手往试剑峰找地点去。

或许来年夏日,试剑峰将会多一方水塘,除了有天光云影驻足,还会有几丛荷花,伴着蛙鼓,和着雨声,满池芬芳。

姬妙花一路絮絮叨叨地转述他打听来的养荷之道,端木回春任他拉着走,手里的暖意一直传到心里。

先前锁在心头的浓雾已被阳光驱散。

纷纷攘攘的人世里,潮来潮往,缘起缘灭。若得一人相知相守,携手共度余生,便足矣。

2018/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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