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春日常(三)
妙春日常(三)
睥睨山的一个寻常午后,阳光由窗户探进书房,静静晒在层层书架上,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书房主人却无暇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宁静,他面对满桌教务振笔疾书,连一袭白影悄然入室也没中断。
「亲亲。」姬妙花早已习惯恋人在工作时对自己视若无睹,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桌边,看见端木回春正提笔沾墨,行云流水地在纸上书写着。
姬妙花凑近脑袋,望着纸面上几行工整端正的小楷赞叹道:「亲亲的字好美,好好看,果真字如其人啊!」
「过奖,我的字不过尚可。」端木回春口里谦虚着,仍旧头也不抬地批阅公文。
姬妙花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贴到恋人身边,声音似有所求地轻唤:「亲亲……」
端木回春原本没搭理,但因为姬妙花实在黏得太近,他发觉手臂已无活动空间好好写字,不得不抬起头来问道:「有什么事?」
「人家也想学写漂亮的汉字,亲亲教我写字吧!」姬妙花正色道。
「当真?」端木回春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见恋人的一脸认真。
他顿时想起姬妙花那一手歪歪扭扭的汉字,不禁好奇道:「尊师过去应当有教你写汉字吧?」
端木回春还记得花清河房里相当讲究的文房四宝,以及挂在墙上那幅姬无常画像,想必他在书画领域中应是造诣颇深。
「有是有,不过我小时候没好好学。」姬妙花点头,口气有些遗憾道:「我师兄写得比我好多了,我写汉字时就是坐不住,师父每次看了我的字都要发脾气,多亏师娘总是拦着他,我才没经常挨揍。」
端木回春不禁莞尔,含笑道:「看你钓鱼时一副老僧入定、八风吹不动的模样,怎么小时候学汉字却那么没耐性。」
「因为当时人家还不知道未来的亲亲爱人会是中原人啊!」姬妙花脸上微红,却答得理直气壮,还顺道冲着端木回春抛了个媚眼。
端木回春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现在有心练字也还不晚,不如就先从汉字的基本笔画练起吧。」
既然决定收下这个学生,端木回春便暂时搁下手边教务,让教众在自己桌边摆了另一张桌子备好笔墨纸砚,开始着手指导姬妙花写汉字。
端木回春在笔架上挑了一杆兼毫笔,先把执笔方式、枕腕、悬腕与悬肘都解释了一遍,又示范了楷书的八种基本笔画,之后便将手中的笔交给姬妙花,道:「你先照我写的练永字八法。」
姬妙花点头,看似已经心神领会,但落笔后却又是另一回事,纸上歪七扭八的字让两个人看了都想叹气。
「你的中指要勾住笔杆。」端木回春发现姬妙花拿笔的方式不对,便握住他的手调整姿势,一并指点笔触力道。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过去曾经关照过的一位人物,谈阳县县令,陶墨。
前些日子听卢长老说,原本目不识丁的陶墨如今在顾弦之的教导下也渐渐能识文断字了。
他不知顾弦之指导陶墨写字时是否有遇到什么瓶颈或麻烦,但却很肯定自己刚收入门下的这个学生绝对要比陶墨还不受教。
因为他才握住对方执笔的手写没几个字,那人本来端坐的姿态就开始走样了,不但撒娇似地将头往他怀中靠去,另一只空下来的手甚至往后悄悄搭在他大腿上吃起豆腐。
端木回春皱眉,放开手低头瞪着姬妙花道:「你这是做什么?」
姬妙花眨巴着眼睛仰头看他,双颊泛红羞涩道:「因为亲亲主动握着人家的手,人家就情不自禁了。」
「我握你的手是为了指点握笔手势与运笔力道,你再不正经我就不教了。」端木回春狠狠刮了姬妙花一眼,枉费自己还为他放下公务。
「呀!亲亲别生气,我现在起一定会好好学的。」姬妙花闻言立刻痛改前非,端正坐姿将笔拿好继续写字。
对于从头学写汉字的姬妙花而言,谈什么字体风格流派都还太早,端木回春干脆自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充当示范字帖,然后将那几张纸推到姬妙花面前道:「想要写好字绝非一蹴可几,你先练笔画简单的字就好。」
姬妙花看到纸上单调重复的"一"、"天"、"永"……眉头微微一拧,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端木回春道:「我可不可以先练习写亲亲的名字?」
「不行。」端木回春立刻回绝,板着脸道:「等你把字写好之后才能练我的名字。」
「是,我都听亲亲的便是。」姬妙花不敢再有意见,老老实实地照着老师吩咐按部就班写起来。
书房里又恢复宁静,只偶闻瑟瑟磨墨声与细微的展纸声,一股淡淡墨香飘散在空气里。
端木回春满意地看着他的学生聚精会神练字,不时给予指点。
白衣素颜的姬妙花敛去了脸上的张扬与轻挑后,凝神专注的模样其实相当风采俊逸灵气十足。
若说字如其人的话,假以时日待他写出了自我风格,不知那字体会是如何地飘逸潇洒……
端木回春嘴角微扬,半晌后才将心思拉回自己面前的公文上。
他拿起教务翻了几页,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魔教弟子,他立在门口恭敬道:「贾长老请端木长老移驾至议事厅,明尊来信,有事商讨。」
端木回春立刻起身。
「亲亲。」姬妙花跟着抬头,目光依依不舍,他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黏在恋人身边陪他工作。
「我去去就回,你慢慢写,先把那几张纸练完,待我回来再看。」端木回春伸手按住姬妙花肩膀,安抚似地轻拍两下。
「亲亲要快点回来哦,人家很容易害相思病的。」姬妙花噘着嘴道。
端木回春早已习惯他的小题大作,浅浅一笑便出门去。
这一去,就足足去了一个时辰。
待端木回春从议事厅归来,书房里的墨香还在,但桌前已是空空荡荡,只有从窗纸透进来的一抹斜阳映在桌面上。
看来他那不太长进的学生已经逃学了。
果然还是坐不住吗?端木回春微微苦笑,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姬妙花先前的位置。
桌上的几张纸倒是写满了字,他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并非因为姬妙花的汉字练了一个时辰后就如何地突飞猛进,而是他发现姬妙花只按他交代的字帖练习几次,之后竟在他亲自示范的"一"、"天"、"永"等几个字下方擅自写上——
一 一 一 一 一
生 生 生 生 生
一 一 一 一 一
世 世 世 世 世
一 一 一 一 一
生 生 生 生 生
一 一 一 一 一
世 世 世 世 世
天 天 天 天 天
長 長 長 長 長
地 地 地 地 地
久 久 久 久 久
天 天 天 天 天
長 長 長 長 長
地 地 地 地 地
久 久 久 久 久
永 永 永 永 永
浴 浴 浴 浴 浴
愛 愛 愛 愛 愛
河 河 河 河 河
永 永 永 永 永
浴 浴 浴 浴 浴
愛 愛 愛 愛 愛
河 河 河 河 河
字还是一样歪歪扭扭,但比之前要稍微工整些,看得出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出来的。
很显然,这学生在他离开书房之后就无心练字开始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了。
端木回春看着手里的几张纸又好气又好笑,心头却蓦地涌起一股暖意。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端木回春回头,见姬妙花怀里抱着文房四宝走进来。
「亲亲!你终于回来了!」姬妙花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扑到他身边。
端木回春表情似笑非笑道:「方才我回来书房没看到你,以为你要半途而废了。」
姬妙花摇了摇头,神色凛然道:「我只是想起中原人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回去挽春山庄把师父先前珍藏的文房四宝拿来物尽其用,反正搁着不用也是浪费。」
端木回春望着那些来自京城源宝斋的笔墨极品,一阵无言,暗忖花清河若是知道姬妙花这样"物尽其用"他的珍藏,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扬起手里的几张纸,睨着姬妙花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练字亦不能好高骛远,你现在应当从笔画简单的字练起,谁让你写这些的?」
姬妙花眨了眨眼,边观望恋人神色边小心翼翼道:「因为一直练同样的字太无趣了,加上人家很想念亲亲,干脆就把心里的愿望写出来……我写得还行吧?」
「还不行。」端木回春严肃地摇头。
「还不行啊?」姬妙花泄气道:「那便扔了吧!」
他伸手打算去拿,端木回春却身手极快地将几张纸全收到自己身后,道:「不能扔。」
「为何?」姬妙花疑惑道。
端木回春施施然道:「你今日练,明日练,练过的字要留下来才能比较出有无进步。」
「那么留一张也就够了……」姬妙花眼珠子一转,突然揽住恋人的腰笑嘻嘻道:「亲亲其实是舍不得扔人家写在上面的心愿吧?」
端木回春似乎被一语道破心事,脸上微窘,顿时作势要将纸揉掉,这次却换成姬妙花出手拦着他。
他抬眼瞪姬妙花,却见夕阳在那双眸子里揉进了几缕细碎蓝光,炫目迷人。
姬妙花趁机俯身极快地在恋人唇上印下一吻,笑吟吟道:「亲亲还是留着吧,我定会努力练字,有朝一日一定要用漂亮的汉字写出亲亲的名字。」
端木回春脸颊微微泛红,撇过头道:「别光说不练,天都要黑了,你到底还写不写?」
「当然要。」姬妙花立刻乖乖在桌前坐下来,必恭必敬道:「亲亲说接下来我要先练哪个字呢?」
只见端木回春扬起嘴角,提起笔来一挥而就,接着将纸推到姬妙花面前道:「你先来练"木"字吧。」
2017/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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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的字也写得很丑,如果春春愿意教我写字的话,我一定会…………被妙妙揍飞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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